装满钢条的卡车络绎不绝,建筑施工的声响此起彼伏,武汉东湖高新区将近184个足球场大小的土地上,正上演着民族芯片产业乘势崛起的雄心。
随着9个多月的施工,号称存储芯片航母的国家存储基地一号生产厂房提前封顶。不过,这仅仅是紫光集团芯片制造产业1000亿美元之十年布局的一个缩影。
主导这场超大规模投资的紫光集团被寄予厚望。自2013年以来,紫光集团通过频繁的国际并购,已经成为最具实力的中国科技企业之一,开始改写国际芯片市场格局。展讯加入紫光后,成长为全球前三大手机芯片设计商;伴随之后并购锐迪科,紫光展锐现已跻身全球前十大IC设计企业阵营。
要知道,在这一关系国家经济命脉的芯片产业中,大陆企业此前还没有什么存在感,存储芯片更是一片空白。很难想象这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应该面对的现实。
重塑全球存储芯片产业格局,“板凳要坐十年冷,要有这种战略耐力和心理准备。”这是第二次接受《英才》记者专访,紫光集团董事长赵伟国多次强调的,“韩国人、日本人能干成的事情,假以时日,中国人也一定能干成。”
纵观全球集成电路产业发展史,美国、日本、韩国以及中国台湾企业相互争斗厮杀,合纵连横成王败寇的商业故事丝毫不亚于一部跌宕起伏的经济战争大片。
存储芯片最先由美国IBM、英特尔、德州仪器研发生产,美光科技后来居上;日本尔必达曾一度辉煌,却于2012年破产,东芝芯片也出售给以贝恩资本为首的财团;如今韩国三星、SK海力士成为绝对领头羊。日本企业打败了美国企业,而韩国企业又将日本企业拉下马。可见,存储芯片领域并非某个国家永久处于不败地位。
“今天的中国,发展芯片制造业已拥有三个纵深:市场纵深、资本纵深、人才纵深。中国市场已经足够大,钱也足够多,人才的层次和水平正快速提升。”赵伟国对《英才》记者表示,如今的中国迎来了跻身世界芯片巨头行列的机遇。
摆脱被人“卡脖子”的窘境,重新改写产业格局,打破国外寡头垄断,紫光集团正在路上。
高门槛厮杀
由于投资金额巨大,技术门槛极高,存储芯片产业是不折不扣的尖端竞争。
正如赵伟国所比喻,“这个行业都是宝马、奔驰、奥迪,最差也得是帕萨特,没有夏利、面包车、摩托车。”
而且,行业巨头们基本保持着每年超过100亿美元的投资节奏。没有足够筹码的,或者跟不上节奏的只有弃牌不玩。韩国大宇就曾经因不堪重负退出存储芯片。
值得警惕的是,“军备竞赛”早已拉开。
2015年,三星电子投资136亿美元在韩国京畿道平泽市建设12寸晶圆厂。主要生产第四代64层堆叠3D NAND闪存芯片。2017年7月4日三星宣布该厂投产。
同样在2015年,美光在新加坡投资40亿美元,扩建Fab 10X晶圆厂,主要生产第二代32层堆叠3D NAND闪存。2017年建成后,月产能14万片晶圆。
巨头跑马圈地的时候,中国半导体产业形势愈发严峻。2017年中国芯片市场规模将超过2500亿美元,占全球芯片市场三分之二以上。其中存储芯片占三分之一左右,然而中国存储芯片几乎100%依赖进口。产业上游一直被人把持,没有任何话语权。
在这样的背景下,长江存储应运而生。2016年7月,紫光集团旗下湖北紫光国器科技控股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紫光国器控股)联合国家集成电路产业投资基金(国家大基金)、湖北国芯产业投资基金和湖北科技投资集团共同出资,在武汉新芯的基础上组建长江存储。其中紫光国器控股出资197亿元,占股51.04%,从而对长江存储形成控股。“长江存储是中国科技领域的辽宁号航空母舰。”赵伟国向《英才》记者强调,“从其投资规模、技术水平、对国家产业安全和国家信息安全的意义看,这一比喻并不为过。通过长江存储这个项目,中国集成电路产业才真正在世界上有了一定的地位。”
诚然,中国每年生产3.314亿台电脑,近20亿台智能手机,1.78亿台平板电脑。倘若最为核心的半导体技术均为外资把持,中国科技产业只能受制于人。
从美、日、韩和中国台湾地区的企业发展来看,巨额投资是集成电路产业发展的常态和客观规律。据统计,1982—1986年间,韩国四大财团在DRAM领域,进行了超过15亿美元的疯狂投资,相当于同期台湾投入的10倍。不遗余力的“烧钱”奠定了韩国企业赶超美、日企业的基础。
长江存储总投资将超过240亿美元。这也是紫光集团目前为止最大的投资项目之一。
“紫光未来十年在芯片制造产业上投资1000亿美元是一个基本数字,相当于平均每年投入100亿美元。Intel、台积电、三星每年在芯片制造上的资本开支都超过100亿美元,达不到平均每年100亿美元的投资规模,根本就进入不了芯片制造的第一阵营。”正如赵伟国所说,持续投入是绕不过的门槛。
据悉,长江存储全部建成达产后月产能30万片,年产值超过100亿美元。
“在长江存储项目之前,对于中国企业来说,不是缩短差距的问题,因为原来的基础是零,所以在长江存储之前和国际芯片制造巨头的距离是无限远。”赵伟国对《英才》记者表示,到2019年,将把紫光与三星、SK海力士的技术差距缩短到一年到两年左右,利用十年时间拉平与三星的鸿沟。
赵伟国将芯片产业的特点概况为——资本密集、人才密集、技术密集、全球竞争。“芯片制造不仅是高端制造,而且是尖端制造,这个行业不仅技术要先进,而且必须有产能,有了产能才有话语权。”
同时,紫光集团将继续在成都、南京陆续落地芯片制造工厂。2017年1月,紫光集团宣布在南京投资建设半导体存储基地。南京半导体存储基地总投资额为300亿美元,一期投资100亿美元,将建成月产能10万片,主要生产3D NAND FLASH(闪存)、DRAM存储芯片。
“我想有五年的时间,我们可以站稳脚跟,再有五年,应该有相当的成就,所以要有板凳要坐十年冷的心理准备和战略耐力。”赵伟国表示。
在人才方面,紫光集团正积极在全球范围内招揽。2015年,台湾DRAM之父、前华亚科董事长高启全正式加入紫光集团,目前任紫光集团全球执行副总裁、长江存储执行董事长,专门负责NAND Flash技术的建立及量产。
今年初,紫光招揽前联电CEO孙世伟出任紫光集团全球执行副总裁,还吸引了许多中国台湾地区以及韩国的工程师进入团队。
此外,长江存储在武汉设立研发大本营,同时在上海、美国硅谷也有研发据点。员工来自美国、韩国、日本以及中国台湾地区等不同地域。长江存储内部全部使用英文沟通。
打造“科技财团”
“2017年,三星将成为全球最赚钱的公司。”
随着DRAM内存、NAND Flash内存价格的持续上涨,赵伟国此言非虚。
10月13日,三星电子对外表示,第三季度运营利润为14.5万亿韩元(约合人民币842亿元),同比增长178.9%。其中,半导体部门就狂赚10.5万亿韩元,贡献了总运营利润的72%。
在芯片部门的提振下,三星今年的运营利润总额预计将超过55万亿韩元(488.6亿美元)。一些金融行业人士甚至认为,该数字可能会超过60万亿韩元。
而苹果公司2016年的利润总额为456.87亿美元。超越苹果,登顶全球最赚钱的公司,也许只是时间问题。
另一存储芯片巨头SK海力士也是赚的盆满钵满。其三季度运营利润预计将达3.8万亿韩元,较去年同期暴增427%。这家公司的年度运营利润预计将超过10万亿韩元。
韩国双雄大笔赚钱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寡头垄断。DRAM和NAND两种主要存储芯片中,DRAM市场93%以上份额由三星、SK海力士和美光科技三家占据;而NAND Flash市场几乎全部被三星、SK海力士、东芝、闪迪、美光和英特尔六家瓜分。
行业高度垄断造成的结果是,前三大厂商可以轻易操纵产量和价格;用低价来挤垮竞争对手;或用涨价来谋取暴利。而且,近几年三星和SK海力士的垄断趋势越来越明显,全球DRAM产业中,唯一的非韩阵营美光(Micron)的市占率从28%掉到了18%。
三星和SK海力士的强势值得中国企业认真反思。然而,行业龙头的成长也并非一帆风顺。
1983年2月,三星集团创始人李秉喆宣布三星正式进军半导体产业,并准备出资1000亿韩元(约1.33亿美元),执行这项计划。
此后,三星顶住了日本企业的技术封锁和低价倾销,期间承受了高达3亿美元的亏损,韩国政府更是举全国之力支持韩国企业攻克技术难关,为其提供研发费用支持。
经过将近10年的艰苦鏖战,三星于1992年超越日本NEC,首次成为世界第一大DRAM存储制造商,并在其后25年连续蝉联世界第一。如今,三星在此行业占据绝对垄断地位,市占率超过60%。可以说,在DRAM市场,全世界都要看三星的脸色。
“三星经历的一切都值得学习和总结。”在赵伟国看来,可以用“科技财阀”模式定义日韩企业的经营方式。
在多年的发展过程中,三星集团打造了一套良性循环的造血体系。三星家电、液晶面板、金融、物产、造船等产业均处于全球领先地位,这为芯片产业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
“紫光要借鉴三星的发展经验,成为一个以芯片和云网为主导业务的综合性科技财团。这样,紫光才有可能完成振兴中国集成电路产业的大业。”按照赵伟国的这一思路,紫光集团“从芯到云”的部署基本完成。
2015年5月,紫光股份(000938.SZ)斥资166.61亿元将新华三(51%股权)收之麾下。
新华三是业内领军企业,在企业网领域占据了中国第一、全球第二的市场份额,2016年的营业收入达到了210亿元。
新华三聚焦新IT基础架构领域,除了传统的服务器、存储和网络等硬件产品之外,还发力云计算、大数据、大互联和大安全(简称三大一云)四个重要业务方向,及IT咨询与服务。
受益于新华三的快速成长,紫光股份上半年实现营业收入168.77亿元,同比增长82.11%;净利润8.06亿元,同比大增203.99%。
赵伟国的愿景是,存储工厂顺利投产,紫光集团旗下产业板块的协同效应将更加明显。“未来,紫光的存储可以用在新华三的产品上。长江存储再加上南京等工厂全部投产,可以满足两三亿部手机的存储市场。可以与展讯的基带芯片配套。”
与此同时,紫光集团正积极打造相关产业板块,通过多个业务链条为芯片产业造血,形成良性循环。
不对等竞争
集成电路领域一直是美国防范中国的重点。
美国总统科技委员会在去年底的报告中公开宣称,针对中国集成电路产业,要“抑制中国半导体产业的所谓创新”,“全球的半导体市场从来不是一个完全竞争的市场”,“当中有一部分的技术是处于高度限制的状态,这个产业也是政府高度关注的产业”,“政策制定者应该做一些回应保证国内的产业”,“美国同样需要调整国土安全的相关协定,预防中国可能带来的安全威胁。”
9月13日,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命令,以保护国家安全为由禁止一家有中资背景的投资基金收购美国芯片制造商莱迪思半导体。
这样案例不胜枚举。福建宏芯基金收购爱思强,金沙江创投收购飞利浦芯片和车灯公司,美国政府都予以阻挠。
而紫光此前计划收购美光科技、西部数据,入股台湾力成、南茂均也宣告终止。
可以说,在芯片产业,美、日、韩和中国台湾站在了统一战线,“他们对中国大陆企业是严防死守。”赵伟国对《英才》记者指出,美、日、韩和中国台湾地区采用的是典型的“双重标准”,“当市场化对他们有利的时候,他们就给你谈市场化,当市场化对他们不利的时候,他们就给你谈国家安全。他来中国大陆,就给你讲市场化,你去他那里,他就给你讲国家安全,完全是两套原则。”
“从商业角度看,这是极不公平的。商业的一个基本原则是对等。”相反的是,海外芯片企业在中国却得到了“超国民待遇”,由于中国地方政府对招商的狂热以及经济转型的压力,跨国公司大行其道。
2011年,三星决定投资约300亿美元在中国建立NAND闪存厂,最终某地方市政府付出了巨大代价拿下了这个项目。
三星的苛刻条件包括,由地方市政府建设130万平米的厂房,免费提供1500亩土地。项目总占地9.4平方公里,15个村庄3000多户农民被迫拆迁改造。为了安抚群众,大批干部甚至搬铺盖吃住农家。
此外,地方市政府每年向三星补贴水电绿化等5亿元费用,市财政对投资额进行30%的补贴。税收方面,地方市政府对所得税征收前十年全免,后十年半额征收。同时,地方市政府还承诺,将为项目修建高速公路和地铁。总的直接补贴金额保守估计在300亿元以上,总体让利在1000亿人民币以上。
有分析人士曾如此评价,“这是三星利用中国土地、中国资金、中国工人,大赚中国人的钱。”
然而,这样的项目还包括在中国建厂的SK海力士、英特尔、台积电。“这是一场不对称竞争,外资台资在中国本土依靠优惠政策和中国大陆企业进行人才、资本和地方政府资源的争夺,使中国大陆企业面临非常残酷的本土竞争环境。”赵伟国向《英才》记者坦言。
为此,赵伟国多次公开呼吁在芯片产业投资问题上,各个国家和地区要坚持商业平等原则。中国各地方政府也应该反思和关注美日韩政府的动向。
追赶的底气
思忖日、韩企业的发展历程,半导体产业的崛起,不可能速战速决。
“芯片不像互联网产业,不能靠一招鲜吃遍天下。”赵伟国告诉《英才》记者,“这是一个需要每天进步一点,不断积累的行业,要有足够的耐力和耐心,所以对时间要有充分的认识。”
“这是马拉松,不是短跑,但每一个100米,又要像跑百米一样顽强冲刺。”在这场马拉松的赛跑中,紫光集团已经成为中资企业的领跑者。
全球独立手机芯片厂商主要有三家——高通、联发科、展讯。紫光进入手机芯片市场的时候,高通的市值高达1500多亿美元,联发科市值处于历史高点约270亿美元,经过四年的竞争,高通的市值下降到770多亿美元,联发科的市值目前是100多亿美元。
“一方面紫光展锐通过竞争不断发展壮大,另一方面,高通和联发科合计损失了大约800亿美元的市值。”在赵伟国看来,“这是一场巨大的胜利。”
从出货量来看,紫光展锐每年提供7亿套手机芯片,占全球手机市场份额的27%,全球第三。成长为对抗高通、联发科等巨头的“新平衡者”。
由于自主技术还需假以时日,和国际同行的合作成为弯道超车的必经之路。可以说,在国际合作方面,紫光也是走在了同行前列。
2014年全球最大的半导体企业英特尔斥资90亿元(约合15亿美元),获得紫光展锐20%的股权。
除了真金白银的投资,英特尔还向展讯开放了X86的底层构架,使展讯在ARM之外又多了一个选择,同时展讯获得英特尔最先进的代工,提升芯片性能。
未来紫光将继续坚持“自主创新+国际合作”的发展战略,在全世界对中国芯片产业严防死守的大环境下,目前将工作重心转向自主研发。
而面对十年要投资1000亿美元,赵伟国坦言:“确实资金还不足。”
为了补充弹药,除了获得国家大基金、国开行、中国进出口银行等金融机构的支持外,紫光也在多方位筹措资金,包括设立各种基金,与地方政府联合投资,在资本层面合作。紫光还希望发起设立中国集成电路股份有限公司。
可以说,集成电路产业的发展,是中国科技产业崛起的关键,也是中国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国和强国的关键。
在赵伟国看来,中国迎来了成为世界芯片强国的窗口期。“今天的中国,发展芯片制造业,有三个纵深:市场纵深、资本纵深、人才纵深。”他向《英才》记者分析称,“中国每年进口的芯片占全球产值的三分之二,这就是巨大的市场纵深;中国目前积蓄了仅次于美国的雄厚资本,这就是资本纵深;中国每年毕业700多万大学生和近百万的研究生、博士生,这是海量的人才纵深。”
作为后进者、追赶者,势必要付出更高的代价。“房子要想盖的高,地基必须打的深。”赵伟国希望政府部门要给予更多的支持。
“中国芯片产业的发展,必须有三点清醒的认识:要有人才、要有时间、要有花不完的钱(只是个比喻,意思是要有足够的资金)。所谓人才,指的是必须有世界级的领军人才,这是一场世界大战(全球竞争),没有世界级的人才,根本没法打仗(登上舞台)。”赵伟国坦言。
倚靠国家层面的支持、市场化运作、广揽全球科技人才以及有效融合国际资源,紫光开辟了中国芯片产业的新道路。打响这场芯片世纪大战,紫光集团已经做足了准备。
独家高端领袖访谈
千亿搏杀
《英才》:9月底,长江存储一期一号生产及动力厂房提前封顶,长江存储是中国存储芯片产业规模化生产的里程碑项目,你对这一项目有怎样的期待?
赵伟国:长江存储是中国科技领域的辽宁号航空母舰。从其投资规模、技术水平、对国家产业安全和国家信息安全的意义看,这一比喻并不为过。通过长江存储这个项目,中国集成电路产业才真正在世界上有了一定的地位。长江存储,总投资将超过240亿美元,是紫光集团目前为止最大的投资项目之一。长江存储的研发和建设,无疑是紫光集团最重要的工作之一。
《英才》:在存储领域,形势非常严峻,三星、SK海力士、美光科技、闪迪、英特尔、东芝几乎把控了全球市场。在你看来,改写巨头垄断的格局,还需要多长时间?预计我们何时能正面抗衡三星、SK海力士?
赵伟国:目前在主流存储芯片产品领域,中国完全是空白。在长江存储项目之前,我们不是缩短差距的问题,因为原来的基础是零,所以在长江存储之前和国际巨头的距离是无限远。之所以紫光规划了十年1000亿美元的投资,是因为这个行业具有以下特点:资本密集、人才密集、技术密集、全球竞争。
芯片制造不仅是高端制造,而且是尖端制造,十年1000亿美元的投资,平均每年也就是100亿美元,Intel、台积电、三星每年在芯片制造上的资本开支各自都超过100亿美元。达不到平均每年100亿美元的投资规模,根本就进入不了芯片制造的第一阵营。这个行业不仅技术要先进,而且必须有产能。有了产能才有话语权。
我想有五年的时间,我们可以站稳脚跟;再有五年,应该有相当的成就。所以要有“板凳要坐十年冷”的心理准备和战略耐力。
历史机遇
《英才》:全球存储产业经历了由“美国--日本--韩国” 企业相继称雄的历史,并非一个国家长期保持不败地位。随着中国经济的崛起,中国企业是否也迎来了跻身存储芯片强者行列的机遇?反思产业发展的历程,你有怎样的体会和感触?
赵伟国:中国发展芯片制造产业,目前是一个重大机遇窗口期。今天的中国,发展芯片制造业,有三个纵深:市场纵深、资本纵深、人才纵深。
中国每年进口的芯片占全球产值的三分之二,这就是巨大的市场纵深;中国目前积蓄了全球仅次于美国的雄厚资本,这就是资本纵深;中国每年毕业700多万大学生和近百万的研究生、博士生,这两个数目加起来,大陆一年增加的人才,比中国台湾全部的就业人群还多;再加上大量的留学归国人才、来华工作的海外人才,以及大陆不断成长的企业家人群,这就是海量的人才纵深。尽管在人才的层次和水平方面和美、日、韩及中国台湾地区相比还有差距,但我们正在快速成长。
反思中国芯片产业发展的历程,必须有三点清醒的认识:一是要有人才,二是要有时间,三是要有花不完的钱(只是个比喻,意思是要有充足的资金)。所谓人才,指的是必须有世界级的领军人才。这是一场“世界大战”(全球竞争)。没有世界级的人才,根本没法打仗(登上舞台)。
芯片不像互联网产业,不能靠一招鲜吃遍天下。这是一个需要每天进步一点,不断积累的行业。所以,要有足够的耐力和耐心,并且对时间要有充分的认识。这是马拉松,不是短跑。但每一个100米,又要像跑百米一样顽强冲刺。所以我说要有“板凳要坐十年冷”的战略耐力和心理准备。
所谓要有花不完的钱,就是必须有足够的投入,要有源源不断的资本投入。十年1000亿美元是个基本数字。
《英才》:半导体产业和高铁、航空发动机、航空母舰有何本质不同?
赵伟国:集成电路产业要坚持企业的市场化方向。芯片这个产业,在中国可以形容为——“国家战略全力推动,地方政府全力支持,企业市场化运作取胜”。
芯片不像高铁,不是国家采购;芯片市场是充分竞争的。如果企业的市场化不充分,是肯定做不好芯片的。企业必须是一个市场化的企业,这是必要条件。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在芯片领域成功。
你看国企做互联网,基本没有成功的。就是因为国企的市场化程度很难适应互联网产业的要求。就其市场特点看,芯片市场和互联网市场很像,但更为艰难。因为芯片市场没有办法靠商业模式制胜,也没有消费习惯和语言优势,政府也无法管制。所以在芯片这样一个充分市场化的市场上,只有充分市场化的企业才有可能取得成功。希望中国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把支持的重点放到充分市场化的企业上。
目前,美、日、韩和中国台湾地区的企业是遥遥领先者,我们是后来者。作为追赶者,势必要付出更高的代价。航空发动机和航空母舰都是国家采购。芯片的主流市场不是国家采购,所以发展芯片产业更为艰难。这就需要中国政府投入更多的资源。房子要想盖的高,地基必须打的深。
投资壁垒
《英才》:你如何看待,芯片领域,外资在华投资和中国企业对外投资的不平等?这对中国发展集成电路产业带了怎样的困难?
赵伟国:在集成电路领域,海外企业在华投资和中国企业在海外投资,受到的待遇完全不对等。在海外,美、日、韩和中国台湾地区对中国大陆企业是严防死守;而在国内,海外企业几乎为所欲为。由于中国地方政府对招商的狂热,海外企业在中国本土获得的几乎是超国民待遇。这给中国大陆企业在集成电路产业的发展上,带来了一定的困难。这是一场不对称的竞争。海外企业在中国本土依靠优惠政策和中国大陆企业进行人才、资本和地方政府资源的争夺,使中国大陆企业面临非常残酷的本土竞争环境。
《英才》:紫光此前计划收购美光科技、西部数据,入股台湾力成、南茂均宣告终止,此前中资基金收购美国莱迪思半导体,也被美国政府叫停。目前来看,中国半导体国际并购最大的障碍还是国际投资壁垒的问题?甚至是政治因素?
赵伟国:集成电路产业的发展,是中国科技产业崛起的关键,也是中国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国和强国的关键。美、日、韩和中国台湾地区根本不希望中国大陆崛起。
集成电路这个产业,不仅市场规模庞大,应用广泛,而且一旦领先,利润丰厚。所以美、日、韩和中国台湾对中国大陆企业的阻击,既有政治因素,也有经济因素。
美、日、韩和中国台湾采用的是典型的“双重标准”:当市场化对他们有利的时候,他们就和你谈市场化;当市场化对他们不利的时候,他们就给你谈国家安全。他来中国大陆,就和你讲市场化;你去他那里,他就给你讲国家安全。完全是两套原则。从商业角度看,是极不公平的。商业的一个基本原则是对等。
《英才》:集成电路是极其烧钱的行业,虽然有国家大基金和国开行的支持,资金是否仍旧不足?
赵伟国:确实资金还不足,除了国家大基金和国开行、中国进出口银行等金融机构的支持外,紫光也在多方位筹措资金,包括设立各种基金,与地方政府联合投资,在资本层面合作等。紫光还希望发起设立中国集成电路股份有限公司。
三星是一个科技资本财团。芯片业务只是一部分业务。三星的金融和实业为芯片产业的发展,提供了巨额资金。紫光要借鉴三星的发展经验,成为一个以芯片和云网为主导业务的综合性科技财团。这样紫光才有可能完成振兴中国集成电路产业的大业。
转向自主研发
《英才》:并购对紫光来说是必须的吗?在国际并购遇阻的情况下,是否应该寻求更加温和的合作方式?
赵伟国:紫光今天的模式是自主创新加国际合作,紫光虽然是通过并购切入芯片产业的,但目前的工作重点已经完全转向自主研发。
《英才》:未来紫光在国际并购方面的节奏是否会放缓?
赵伟国:会放缓,现在并购已经不是我们的重点,这里面既有紫光自己的战略考虑,也有国际环境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