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倒为高
不倒翁是旧时一种儿童玩具。周作人说在唐朝就有,用来劝酒,名叫“酒胡子”,在日本叫“起来的小和尚”。形似老人,上轻下重,扳倒后能自动起来,俗呼“扳不倒”。在官场上善于自保的人,也叫不倒翁,他们懂得做官的窍门,任凭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
比如冯道,在不倒翁中应该位列第一。在兵荒马乱的五代时期,他居然能与四个朝代十个皇帝共事,在频频改朝换代中立于不败之地,代代任高官,朝朝当宰相。人以群分,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个皇帝欣赏没什么,但十个皇帝都委以重任,过人的冯道必有其不倒的秘密。
有人把他不倒的原因归于其无耻。无耻之徒多了,比如石敬瑭对契丹自称儿皇帝,但也避免不了倒台的命运,原本不是什么好鸟,一整就倒。还有的人因为无耻,根本就没有机会上台,连被别人整的资格都没有。更有人骂他没有气节和立场,比如司马光,而司马光却被王安石压制多年,司马光为何没有成为不倒翁?很多人昙花一现,想当不倒翁可是当不了。
因为吃不着,葡萄就是酸的。应该说,官场不倒翁还真是一种高度,一种难以企及的高度。他们是一流的玩家,追求完美的结果,要么青云直上,要么时时当红,营盘成流水,兵成了铁打的,他们找寻万全之策,他们因业绩而引人妒忌。
李鸿章可算是晚清的不倒翁,他说:“天下最容易的事情就是做官,倘若连官都不会做,那也太愚蠢了。”而陶渊明却当不了一个县令,声明不为五斗米折腰挂冠而去,五斗米确实少了点,如果是五千斗米,会不会折腰呢?江山如画,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如果黄袍加身,田园诗人会不会摇身一变做皇帝呢?身居宫禁,照样可以心远地自偏么。
居庙堂之高,纵横捭阖,我是唯一的标准,反我就是死罪,那是超一流的不倒翁,要谁倒谁就倒,这样的高度今天看来或许只是一种历史的纪录。
舟车通津
人在江湖飘,怎能不挨刀。不挨整是不可能的,要做到别人想整而整不倒,就得苦练内功,让别人无可替代。人情练达会办事,有核心竞争力,谁都离不开你。封德彝历隋唐两代而荣华不衰,在年轻时候就显山露水了。当时隋朝重臣杨素器重他,常跟他议论天下事。一日,杨素摸着他的床说:“封郎终居此坐。”便把侄女嫁给了他,没点真才实学,农民也不会嫁侄女的。
杨元庆和郭为都很厉害,都在柳传志的眼皮底下干出了业绩,都可以做柳传志的床,选谁接自己的班都会导致另一个人出走联想。所以,爱才的柳传志干脆把联想一分为二,让两位徒弟各自称王。如果两人当中有一人稍微缺少一点竞争力,他就得倒下去。
就拿广为诟病的冯道来说,从小不挑剔吃穿,只知读书,正因读书出了名,幽州的刘守光才慕名将他召去做了幕僚。冯道对经史子集烂熟于心,每个皇帝也不过是自己的活读本而已,没什么了不起,自然知道对症下药。可是很多员工哪怕是对自己的公司的历史也一无所知,星巴克的不知道舒尔茨,麦当劳的不知道克罗克,显然是裁员的潜在对象。
要做职场常青藤,就得不停地浇水和施肥,除了学习一切,没有别的办法,需要什么学什么,实力都是学来的。清朝名臣张廷玉得到重用,他老远就能听出皇帝的脚步声,用心极深。其实这也不难,晚上安静,容易辨认脚步声,张廷玉听惯了皇帝的脚步,只要留意,就很清楚他走路的特点,同时,他也知道皇帝在思考什么大事,何时会来视察,会有预感。
权变有度
无论做官从商,出门是为了做事。做事其实并不复杂,关键是要知道权变,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周易》就是讲权变的,懂周易的人往往要改天换地。范蠡帮助越王勾践报了仇,政治事业到了顶峰,就转行做生意去了,在商业上冲击另一个高峰,而文种却被杀了头。
权变可以帮助人左右逢源,但要把握一个度,必须有所持。有原则、有使命的变才是有价值的,所谓但教方寸无诸恶,虎狼丛中也立身。人在官场,如果谋身是为了谋国,谋身就有光彩;如果谋国是为了谋身,谋国就只是一个幌子。
一代标王秦池为企业家买了一个教训。那年,秦池以6666万元成为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后5秒黄金标版的首位标王。姬长孔称,秦池每天给中央台送去一辆桑塔纳,开走一辆奔驰。可是为了大量产酒,不惜采购川酒勾兑,结果东窗事发,只好悄然退场。
只图短期暴利,捞一票是一票,那是自己整倒自己。巴非特号称股市不倒翁,坚持长期持股,没有内幕消息,也没有花费大量的金钱,在成千上万个投资人参加的投资博弈中,巴菲特连续30多年一枝独秀。
要手段,更要主义。当有1000只猴子掷币时,总有一只始终掷出正面,那就是巴菲特,因为他有所持。
余地自留
留有余地是一门艺术,临时抱佛脚是不行的,余地都是在没有危险的时候留的。后晋后梁隔河而战时,冯道在军中,住在一茅庵之中,不设床席,卧于一束枯草之上。一将士抢来一美女送给他,他却访求她的家人将她送还。冯道的名声因此远扬,契丹甚至打算派人来抢走冯道。
不贪,其实是为自己留余地。多少高官就是因为别墅美人,而结束了自己的台上史。一流的人才为何要德才兼备?因为德往往是才的余地。但是一贪,断送了德,也断送了才。有人会给你留余地,但不能永远给你留,你得自己给自己留,不能陷入路径依赖。别人留的,太大你吃不消,太小又不够用。自己心中有数,留多少,自己定。
有人在生活上可以做到不贪,在公司的目标上不贪就难。1995年10月的一天,上级部门通知让马胜利去一趟,马胜利到了机关大院,才得知领导要他退,而且下午就宣布了。马胜利这位曾获得过400多项荣誉,曾在全国作过数百场精彩报告的新闻人物,在56岁那年黯然而退,在石家庄当街卖起了包子。
这一切起源于搞集团,马胜利自己说那是他的第一个也是最大失误,脱离实际盲目扩大企业规模,且是跨地区、跨省,管理失控。那个时代的一批风云人物都倒了,只有杭州萧山的鲁冠球基业常青,60岁的秃顶老头,35年的公司,产业升级、兼并整合、多元化和国际化,近7年来的旋律万向一个都不少,原因何在?只听得鲁冠球说自己看不懂互联网,不敢造汽车,搞不好房地产,不会做钢铁。
马胜利没有最后“胜利”,只因他没有达到不倒翁的高度;鲁冠球依然“冠球”,那是他的境界到了。江湖险恶,人非圣贤,你不知道危险从哪里来,不知道哪一块地是自己的余地,就得普遍撒网,严于律己开辟自留地,有所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