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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约比暴力更卑鄙

文|吴定则 日期: 2008-10-06 浏览次数: 901
 

车无辕不行,人无信不立。

杨伯峻先生统计,《论语》有38处讲信。但政客的信用度偏低。一位妇人戏谑俾斯麦说:当你们说是的时候,意思是可能;当你们说可能的时候,意思是不行。西方有一句名言说的更赤裸裸:签订条约就是为了撕毁。

很多领导人希望别人守信而自己不守信,好处全占到。对此,古罗马雄辩家西赛罗说:“暴力或背信都可能犯错误,背信属于狡猾,暴力属于骠勇,这两种人完全是不肖之徒,但背信更卑鄙。”

 


诚信有成本


失信于人,还不如当初不随便许诺,以免陷自己于不义之地。

商鞅不是儒家人物,但最强调政治家的信用。他在京城南门口竖了一根大木,对围观者说:“谁要能将这根木头从南门搬到北门,就赏他五十金!”大多数人都怀疑商鞅的许诺不能兑现。有一个人却扛起木头,从南门一直走到北门,商鞅当场赏他五十金。

百姓相信了他言必行,于是新法得以推行。商鞅信守承诺,就是为了树立政府令行禁止的威信,区区五十金在所不辞,而且花小钱办了大事,像个会计。如果得不到实际的利益,只为一个空洞的承诺,要付出诸多代价,就不知这位改革家会不会信守诺言了。

历史上有很多不守信的政治家,所以出现一个守信的,就很以为贵,要记录。《资治通鉴》就不惜笔墨记载了一个为守信不惜付出点儿代价的文侯。

文侯与群臣饮酒,兴高采烈,此时天开始下雨,可是文侯却出人意料命人备车,准备外出。左右说:“酒喝得如此快乐,天又下雨,你还要去哪里啊?”文侯说道:“我和虞人约好打猎,现在虽然快乐,怎能把约会的事忘记呢?”于是前去,牺牲了饮酒之乐和晴天出行的便利。

这种小事人人都遇到过,但反应却不同。有的政治家小时候就不守信用,本性就不好,但儒学家宋濂就是一个反例,也被史书收录。宋濂小时候喜欢读书,但是家里很穷,只能借,每次都按时还书。有时隆冬季节,滴水成冰,还连夜抄书。宋濂对自己狠一点儿,别人就对他好一点儿;宋濂对自己好一点儿,别人就对他狠一点儿。

失信于人,还不如当初不随便许诺,以免陷自己于不义之地。

 
失信的代价


齐襄公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下场竟是失信所致,权力蒙蔽了他的眼睛。

失信不是故意欺骗,但后果有时候和欺骗一样严重。公元前686年,齐襄公派连称、管至父去戍守葵丘,讲好瓜熟世界——差不多就是秋天换防,但到了轮换的时候,襄公并没有派人去接替他们,他们就派使者去向襄公献瓜,委婉提醒襄公兑现诺言。

不知究竟为什么,襄公不但不派人接替,反而恶语相加,肆意侮辱。官逼官反,连称、管至父便偷偷地去投靠与襄公结怨甚深的公孙无知,三个人一起杀死了齐襄公。齐襄公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下场竟是失信所致,权力蒙蔽了他的眼睛。

齐桓公有事要反悔,不过身边有管仲。桓公和鲁庄公曾举行盟会,会盟时鲁国的曹沫劫持了他,用恐怖手段,要求齐国归还侵占鲁国的土地,当时桓公没办法只好答应。事后齐桓公想反悔,管仲就反对,说本来答应了再反悔,天下诸侯和百姓会认为齐国违背诺言不守信用,这样齐国无法当霸主,于是践约还地。

在暴力胁迫的情况下承诺的事,即使在今天,都是可以不算数的,因为违背了许诺者的真实意图。但管仲杰出就杰出在这些地方,哪怕违心的承诺也要兑现。他认为诚信乃天下的根本,要坚持一万年不动摇。挟持之下的承诺尚且兑现,那正常的承诺一定没有问题,管仲是在用土地做广告,所以桓公称霸还是有底气的。

 


毁约的花招


一句气话,导致了国家一项地铁工程。

守信有成本,不守信得付出代价,于是各种变通出现了。

郑庄公寤生的母亲姜氏,在生他时难产,姜氏一直耿耿于怀,偏爱小儿子太叔,纵容他造反。兵败后,太叔自刎。庄公搜出了太叔和姜氏的往来书信,把姜氏撵到别处去住,发誓说“不到黄泉,母子永不相见。”

不久,庄公开始想念母亲,后悔当初之言。有个叫颍考叔的人,献计道:“主公可派人挖掘地道,直到挖出泉水,在水旁建一地室,请夫人在里面居住。主公母子在地室中相见,这不是所谓黄泉相见,主公也就不必担心违背誓言了。”

庄公听了很高兴。于是颍考叔带领了几百个工人,开始挖掘地道,一直通到姜氏的居室下。地道很深,地下的水都冒出来了,自然算是黄泉。庄公动身前往挖掘好的地道,与母亲相会,庄公道:“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氏出而赋曰:“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

融融泄泄,和好如初。但一句气话,导致了国家一项地道工程。当初不想见,是真的,后来又想见,也是真的。两个都是真的,诺言就得是假的。所以,就够工人忙了。

多年以后,颍考叔的衣钵被吕后继承。

韩信功高震主,被刘邦贬为淮阴侯。为了以后能保命,就向刘邦讨要了个承诺。刘邦对韩信的承诺是三不杀:见天不杀、见地不杀、见铁不杀。其实就是让韩信放心,永不杀他。

但刘邦的老婆吕后还是把韩信杀了。杀的方法是:把他装在一个笼子里吊起来,不见地了;蒙上白布,不见天了;用削尖的竹子捅死,不见铁了。

违背了诺言没有?形式上没有,本质上背信。刘邦原本就是一个背信的受害者。当年义帝说谁先入关,谁称王关中。秦军主力和项羽相持在外,刘邦率先入关。但项羽却把他封在偏僻的汉中,于是有楚汉相争。为了战胜项羽,刘邦也不守信了。他和项羽打了几年,都筋疲力尽,于是签订协议,以沟为界,一东一西,互不侵犯。可项羽一撤兵,刘邦就立即开打,最后逼得项羽自刎乌江。

韩信不知道刘邦的德行吗?知道;不知道一个空洞的承诺不能束缚刘邦吗?知道。为何还要承诺呢?和孔子一样,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他知道自己必死,但也要后人知道,是刘邦不够哥们儿。将军要是斗得过皇帝,那他就去做皇帝了。

杀就杀了,用雕虫小技表示自己信守承诺的地方,处处显示你违背了承诺。

 
签约的胆量


当年跟列强签约,不知道李中堂心中是否有毁约的念想。

反正要毁约,所以签什么约都敢。

石敬塘甘愿厚颜无耻地对岁数比自己小的契丹皇帝自称儿皇帝,割让幽燕十六州,或许就有自己的小算盘。今天签了,明天就要撕毁,原本不过是忽悠一下契丹。不过,历史没有答应。

当年列强逼着清政府要员签订不平等条约,某亲王拿着条约,痛哭流涕。李鸿章拿过签字笔,代他签。说:“年轻人的路还长,让老夫来签。”不知道李中堂心中是否有毁约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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