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原来可以这样气势磅礴。在永恒的一刻,大雪覆盖着危崖,冰块冻结了岩石,饥饿的乌鸦仓皇掠过头顶,一只猎狐守望在茫茫无际的荒芜中,见证海浪与海岸的战争。没有剧烈的情感,只有惊心动魄的寂静,在隔世的大风里回旋。
45岁才懂得深刻的美国画家霍默,后半辈子逃离复杂而混乱的纽约,在人烟稀少的巉岩半岛上建盖了一座画室,成为他的归隐之地。晚年虽获过不少世俗的荣耀,都不能影响他的生活,对于外界的毁誉不加闻问。
喜独居的霍默,唯一陪伴他的是一条叫山姆的小狗,自己炊煮,自己种菜,自己种烟草。据说他很少开门,有人来也只开一条门缝,几乎与世隔绝。霍默在一个人的世界里,默然与欢喜。
评论家曾称霍默代表着美国人的独立精神,我倒是觉得他试图在捕捉一个已经不存在的年代,试图在宣泄一种现实冲击下的无助。抹去所有挣扎的往事,从大西洋汹涌的波涛里,霍默终于找到内心不可战胜的力量。
纷扰中的人与事,有多少希望与失望?刻骨铭心如何?消散得无影无踪又如何?偶然翻看英国女子珍妮·古道尔的自传《希望的理由》,震撼你的不是她50年在森林中守候黑猩猩的传奇,而是她灵魂深处散发出的一派生机,尤其她捧着第二任丈夫的骨灰盒心如刀绞的时候,重返森林,才重拾希望,“在这里,死亡并没有被落叶所掩盖——偶尔也有。它随时随地都在你身边发生,因为它是无穷尽的生命大循环的一部分。”认同她的信守“你的日子如何,你的力量也必如何。”
守望是信念、是坚守,是孤独的最高境界。多年前,采访英国前首相希思,他是世界政坛上不多的终身未婚的政治领袖。我当时很迷惑一个缺少天伦之乐的老人,退下来的生活会快乐吗?他却说:“我生命中有三件事很重要:一是政治,二是音乐,三是航海。正因为如此,我的生活才更美好。”
卸任后,希思长期居住在伦敦市郊的小镇里,弹弹琴,写写书,花个把小时修剪庭院里的花木。也会受到各种邀请,到国外指挥某个大型交响乐团。他惬意自己:“晚上睡觉,我从来不做梦。”守候最简单的生活,守望最平淡的幸福,很契合中国文人秉持的生活情致“柔日读经,刚日读史;有酒学仙,无酒学佛。”
当人性的表面包上一层坚硬的壳,有谁真的可以深入到另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我不想也不敢轻易地评价一个人。去年底与中国最大的民营企业沙钢集团董事局主席沈文荣对话,不在乎媒体褒贬的他,论得失,“总结过去30多年很多东西都是动态的,走过的路,失误的不是太多。但是不能用这个思维,驾驭未来30年的发展,很多思路要调整。”
强悍的他不惧否定:“30多年就是在不断地自我否定中度过的,我是一把手,自己不否定,谁来否定你。”几十年始终坚守“认真做事、领先一步和创新思维。”
日本禅师白隐,曾问养子丰:“你能给我表演孤掌之声吗?”丰听到窗外艺妓的歌声。于是模仿,白隐说:“根本没悟。”丰进山参悟,偶然听到水滴声,又到白隐处模仿,白隐说:“再悟”。丰以后再模仿风声、蝉声等等,都被白隐否决。最后,丰终于领悟什么是孤掌之声,“我无法再想到其他声音,所以达到了无声之声。”
守望一如孤掌之声,在寂静中守望,在守望中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