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宾主持：北京大学精神卫生研究所教授丛中
嘉宾：实华开商务集团首席执行官曾强
文艺记者、专栏作家、《第四者》作者晓楠
地点：清心居茶馆
这是一个悲伤的年代！
“纯洁一辈子简直是一种犯罪！”《第四者》一书中的女主人公如是说。滚滚红尘中，感情充沛的人面临着同样的难题：你总能不断遇见你能够爱慕的人，但你只能把永恒付予一个人！
乱花渐欲迷人眼！穿行于城市森林中，也许平淡是对自己最大的伤害。你是自己心目中的贾宝玉，你苦苦寻觅梦中的大观园！
正如杜拉斯所言：“爱之于我们，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而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但有人认为：“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冒险项目。”于是，在欲望的城市里，有人迁就、有人婚外恋、有人一夜情……大家都变成了感情市场上的“奸商”，真正谈情说爱的人不多了。
婚姻是为别人 爱情是为自己
记者：你最近出了一本《第四者》的书，你所说的“第四者”到底指的是什么？
晓楠：这是一种介于情人和朋友之间的第四类情感，它不同于传统第三者的地方，在于两人之间的恋情是松散和宽容的。它比爱情少一点点，但比友情又多一点点。
曾强：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第三界”状态吧？是界于爱情和友情之间、界于男人与女人之间、界于性和爱之间、界于理性与感性之间的一种状态。
丛中：“第四者”主要会出现在什么样的人群当中？
晓楠：我先后采访了16个深陷“第四者”感情生活中的女性，发现这种感情一般发生在熟人之间，他（她）们大多是已婚者，而且多是“三高”人员：素质比较高、收入比较好，年龄也相对比较大了。他（她）们平时以友谊的身份出现，彼此的关系也是以友情为基础的，只是在时间、地点和感觉合适时才偶尔上床，借以给彼此一点小小的放松和安慰。
丛中：为什么会涌现这样一批不计结果、只重过程的“第四者”们呢？
晓楠：这可能和时下社会大环境及人们的心理状态有关。在各种各样的压力下面，那些已近中年的人们，没有勇气拿出更多的精力、金钱、时间来投给感情，他们不想再折腾了，不想把生活搞乱，只想有一点轻松的恋情来抚慰一下自己高压下的身心。原来那些动不动就搞得鸡飞狗跳的“第三者”，在目前的情场上显然已经不再“畅销”了！
丛中：其实“第三者”走向的是传统婚姻家庭的方向，它让原有的婚姻解体，然后再组成新的婚姻和家庭。但“第四者”却是一条背离婚姻和家庭方向的逍遥之路。
曾强：这其实也是经济发展的产物。当一个社会从人均300美元突破1000美元的时候，就发生了质的变化。这主要体现在几个方面：一、整个社会的取向从过去以家庭为主转向以个人为主；二、人的经济更加独立了，允许大家有能力去卡拉OK了；三、社会节奏过快，人的压力日益增大，也需要“第四者”之类的情感来减压。
记者：对于企业家们来说，是不是更需要这种感情上的卡拉OK？
曾强：“第四者”的出现不光是男人的作用，而是有四大力量在促成：一是女人的力量。在现在这个社会，女人不再把年龄当作是障碍，女的比男的小二三十岁都不再是问题，你看伏明霞就嫁给了梁锦松、邓文迪就嫁给了默多克。这一代的新女性，对对方有没有家庭和孩子已经无所谓了，这让很多男人有了选择优秀女性的空间。同时，女人选择与一个成功男人的结合，是用最短的时间在智力上、物质上、精神上提高自己的最佳途径；二是男人的力量。男人的压力太大，需要更温存、更妩媚的女性来做伴，而且这种感情又不需要破坏自己的家庭，何乐而不为；三是社会的力量。经济越来越发展，原来搞婚外情没有车子跑腿、没有房子住宿，而现在则可以坐飞机约会、可以开酒店消遣，经济实力的提升将大大促进这种短暂的感情；四是国际化的力量。这些概念其实早已经在西方出现，随着中国的国际化，示范的效应出现，中国人也开始纷纷效仿国外的一些生活观念和做法。
丛中：你觉得是爱情高还是婚姻高？
曾强：短期来讲，是爱情高；从长期来看，是婚姻高。但以后的社会，婚姻也许会仅变成一张纸，事实上的婚姻会更重要。像冰岛有一位女总理，在她参加竞选时，大家才知道她和男友同居了几十年一直没有结婚。婚姻是为别人，爱情是为自己！
第四者是一种释压阀
丛中：“第四者”仅仅是一种释放压力的“阀门”吗？这种情感会不会有更深层次的社会原因？
曾强：一夫多妻制在中国存在了好几千年，肯定有它的合理性。像原来，如果男人有了新欢，纳为小妾就是，一点也不影响大老婆的地位，这也满足了成功男人多层次的感情需要。就算爱情已经死亡了，婚姻也不会死亡，作为弱势的女性还是有名分，有比较稳定的物质保障。但现在不一样了，一旦男人移情别恋了，女人往往连婚姻也保不住，从而使自己的生活陷入悲惨的境地。
记者：你认为“第四者”是现代版的一夫多妻制？
曾强：一种存在了几千年的东西，虽然被一夫一妻制一刀给切断了，但它的心理惯性还仍然存在。其实在中国历史的很多重要时刻，都有伟大的女性出现。如国难当头时，赵四小姐对张学良的影响，就完全间接影响着中国的历史。而赵四小姐既不是妻也不是妾，可以算是中国最早的“第四者”！她既不破坏张学良原有的家庭，同时也给他精神上的巨大安慰。最后两人风雨与共，一直到90多岁。
丛中：在现代社会经济高速发展后，“第四者”也许是一夫多妻制在人们心理上的再次复苏。
晓楠：我看过作家刘震云的一段话，他说人和人基本的交往有两种价值体系：一种是大家公认的、传统意义上的价值体系；一种是民间的价值体系，把公认的价值观完全抛掉，完全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哪一种更有力量？哪一种更接近人性？我认为是后者。在田壮壮的纪录片《德拉姆》中，有兄弟两人共同娶了一个老婆，弟弟叫这女人为姐。在世俗的观念里看来，这是极端不道德的，但在他们那个生存环境中，它是最美好的、最和谐的，也最为经济实用的。感情也一样，它一定有另外一种迥异于现在价值观的民间生存状态。我无法去判断，但我尽量真实地去记录这一切。
曾强：这是人性使然。每个人都是心理上的“第三者”或“第四者”。
晓楠：也许媒体过分夸大了爱情对于一个人生命质量的影响力。在科技不发达的农业文明时代，恋爱对人（尤其是女人）的生命质量会影响很大，但这也不纯粹是情感上的，更大的成分是经济上的，比如嫁鸡随鸡是为了找饭票，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是身份的归属。但现代社会，女性还需要这样的“饭票”和“归属”吗？这时候的爱情是不是变得有点苍白无力？大家身心内部和身外之物已经负荷得太多太满，没有了农业文明时代追寻爱情那么大的动力了！
记者：有什么力量可以拘束那些无节制的“意淫”状态呢？
曾强：惟有信仰可以。中国最大的问题，是在经济发展后，没有了精神上的归宿，这导致诸如“第四者”现象泛滥。像在欧美等国家，即使你没有政治信仰，也还可以周末去教堂，把宗教当作自己的精神归属。而在中国呢？政治信仰日益淡漠，宗教信仰也有所限制，精神上的几条出路都被堵死了。
记者：是不是每个人在精神上需要寻找忠贞不渝的感觉，但在身体上可以放纵自己？
曾强：身心一致太困难了，社会对人的控制力在下降。
出轨后的“拨乱反正”
记者：在面对这种感情时，作为企业家最怕什么呢？
曾强：企业家追求的东西，永远会先考虑合算不合算？而不是合理不合理。就“第四者”而言，首先我没有失去什么，却得到了不少快乐。而“第三者”太可怕，需要你付出的成本太大！
晓楠：我的采访对象中有一个叫林婉薰（化名）的，是一个精算师。她生活中的一切都要经过成本核算，甚至连外遇都要权衡再三。她认为，现在不是一个计划经济时代，而自己也过了可以任意挥霍时间的年龄，如果不经过经营和算计，就会把生活搞砸、把自己搞砸，草草地结束本该尽享生活美妙的下半辈子。她经过这种严密地核算，把在共同生活的交际成本上不合算的恋爱人选，一个一个给“Cancel”掉了，前后一共“Delete”了五个不合适的男人！
丛中：套用马克思的一句话，“企业家失去的是锁链，得到的却是整个世界！”
曾强：企业家付出的太多。当别人在花前月下的时候，我们却还在飞机上；当大家周末在家里欢聚时，我们可能还在谈生意；当别人已经安然入睡时，我们还在废寝忘食……
记者：企业家如何进行成本核算？愿意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
曾强：这不是物质交换，主要是看缘分。对我个人来讲，对于真正的挚爱和忠贞，还是有着自己的幻想。
丛中：但大多数像你这样的企业家，都会觉得应该得到更多的女人才合算。也许他会在心里想，“像咱们这种本事的人，在旧社会里还不得有个三妻六妾的！”
曾强：有可能。凡是家庭破裂的，其实大多是女人比较好强。如果她温柔一点，迁让一点，这个家庭还是可以维系的。你们别老说是企业家有问题，这种事是有四大力量促成的，谁大谁小很难说。其实女性也起了很大的作用，你去那些歌厅看看，主动勾引你的女性是不是很多？
记者：“第四者”是吗啡，可以让疲惫不堪的企业家们精神为之一振！
曾强：其实我们更需要一种稳定的家庭，需要一个像“军嫂”这样的老婆。企业家的家庭就应该是一种军队似的家庭，大家的老婆都是“军嫂”——男人在前方“打仗”，女人则在家里无怨无悔地付出。等到战争胜利了，我们再共同分享喜悦。
记者：那战争还没结束之前，你在前线如果寂寞了怎么办？
曾强：（笑）可以看看十五的月亮，想着有她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丛中：“军嫂”会为你提供强大的精神动力吗？
曾强：当年，拿破仑完全为了情人约瑟芬发动了一次战争。当时形势不利，全军几乎快要崩溃了。那天晚上，所有人都找不到他。但当太阳再次升起来的时候，拿破仑出现了，他高呼着“法兰西，约瑟芬！”第一个向敌人冲过去，最后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记者：你会耐得住前线的寂寞吗？你会想着要找“第四者”吧？
曾强：只有没经历过“第四者”的男人，才会去找“第四者”；凡是经历过的，就一定不会去找。
丛中：这也是一次“拨乱反正”吧？没经历过的容易犯错，经历过的反而更希望有一个稳定的家庭。
曾强：我觉得这是一个轮回。当你经历过“第四者”的感情以后，会渴望着“军嫂”的出现。
丛中：你不是说时代变了，女性都变成“新女性”了，到哪里去找这样的“军嫂”？
曾强：应该有！
记者：一般人会觉得，“军嫂”似的女性既可敬又可怕，缺少妩媚的一面。
曾强：不一定。有的人也许会永远迷恋“第四者”，但有的人会回归。
记者：“第四者”力量如此之大，有什么力量可以把大家拉回来？
曾强：大家都会觉得，对方还不足以让我把过去的一切东西放弃掉。
丛中：看来婚姻的稳定和保障功能还是挺重要的。
曾强：对！尤其是有事业心的男人，更需要的是“军嫂”！
（配料）
“第四者”档案：
◇ 素心 47岁 医生 “我为我纯洁的身体感到耻辱！”
我和丈夫无惊无险地生活20多年，两个人在锅碗瓢盆声中把儿子送进了大学。当我腾出时间看自己的生活时，那个用了20年的岁月熬成亲人的爱人，让我的心怎么看、怎么也跳不起来！
◇ 苏非 39岁 特约撰稿人 “烂在身体里的那份激情和温情！”
39岁，好恐怖的年龄啊！我都能感觉到我身体里的雌性激素在一点一点地离我而去。我的感情生活也该好好地经营了。
◇ 仲慧 32岁 外企项目主管 “比爱情少一点，比友情多一点！”
方宇成了我紧张的长时间工作日中的一个调节剂。每天近10个小时的工作，要是没有一个比较知心又谈得来的异性朋友，非郁闷死不可。方宇承认，和女朋友一周在一起的时间，都没有和我一天在一起的时间多。他开玩笑说现在是以“公司为家”，而我算是他公司这个 家的“老婆”！
◇ 黄珊珊 49岁 高级翻译 “爱情只是一种欲望的变形！”
我这一辈子最不相信的就是男人，但这辈子最感谢的也是他们。和男人交往后，我特别幸运地知道了爱情这个东西，它只是一个欲望的变形而已，而释放和发现自己生命的创造力才是最有满足感的事情。
◇ 果晏 42岁 企业主管 “什么都有和什么都没有，本质上是一样的！”
13岁开始初恋，他对我挚爱情深、对我体贴入微、对我忠心耿耿。但这个伴随我生命大半的男人竟然是我的“惟一”。我应该感到幸福，可我为什么越来越觉得窒息、越来越不满足！
◇ 艾琳 29岁 记者 “无爱的性友谊是不存在的！”
每次在我不忍拂他们的欲望时，我都难过得要命，因为这意味着我又要失去一个好朋友，然后再也不想见到他们。性破坏了我和异性之间的友谊，但我又要怎样做，才能和他、和他、还有和他，一直是“哥们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