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延残喘的怪物,伸着野兽般的长颈,扭曲着血肉之躯,以原始的哀嚎、撕咬、爬行,表达最直接的愤怒、无助与焦虑。
像是观看一出没有音效的惊悚默剧,在洞穴般的密闭空间里,唯一的信仰是人的本能。它充满无尽的生命能量,同时也爆发出毁灭性的破坏力,这正是英国画家培根的生存哲学。
英国鹰派首相撒切尔夫人称培根为:“画那些可怕画的人”。
处在失落的年代里,当英雄的迷思变成残酷的现实,生命的一切,在同性恋者培根的眼里,只是不可理喻的游戏。他不在乎自己和情人的激烈冲突沦为娱乐小报的头条,同期作家这样阐述培根:他会径
直从悬崖边上跳下去,没人奈何得了他,他从不胆怯。他是个同志,没啥大不了的。人人都想像他那样赤裸裸地活着,却办不到。”
剥去所有文明的雅致,人被异化成不具名的生物。培根用解剖刀一样的绘画语言,将活生生的肉体开肠破肚之后,再冷静地宣布:这就是生命真实的奥秘。
没有灵魂的碎肉细骨,直指人心的欲望与恐惧,挑衅着你的每根神经,让人不禁质疑存在的价值:任何人都可能在一夕之间一无所有,也可能成为毫无存在价值的牺牲品。
如果真能切开人的虚皮假面,相信不只震撼,还有战栗。当年尼采喊出“上帝死了”之后 , 法国佬福柯紧随其后石破天惊地喊出“人也死了”,并留下振聋发聩的句子“人终将被抹去,如同大海边沙地上的一张脸。”定神回眸多少耀眼的人物,假以高尚的名义,费尽心机地想在世上留下点什么,却最终被时间的洪流所湮没。于是有关是与非,得与失,生与死的人生议题,变得轻飘起来。
看似丑陋的形体,或许就隐藏在我们身心的某个角落,啃噬着我们的灵魂。伟大怎样,渺小又如何?人像蝼蚁一样结束生命,被扫进垃圾桶丢弃,并非耸人听闻。1989 年,连续25 年铁腕执政的罗马尼亚总统齐奥塞斯库,在一次10万人的集会上发表演说,突然从人群中冒出一个微弱的声音“打倒齐奥塞斯库!”。所有在场的人惊呆了,电视直播中断,旋即整个会场群情激昂,局面失控。四天后,齐奥塞斯库夫妇被秘密枪决。历史的玩笑似乎开大了,但从另一角度审视,当权力被异化到顶礼膜拜,发生任何非理性事件,也毫不意外。
人在复杂的社会环境中异化,是进化还是退化一言难尽,但可以肯定是在两条背道而驰的道路上渐行渐远。新近看吴晓波主讲的《上海滩的七张面孔》,宋子文的异化过程让人心有戚戚焉。受过正统西方自由主义经济教育,被西方观察家称为中国资产阶级灵魂的宋子文,一旦重权在握,竟通过扫荡民营经济,把一个自由经济的国家变成了一个统制经济的国家,本人也成为100 年来中国权贵资本主义的典型。很认同吴晓波的说法:一个拥有绝对公权力,却怀藏私心的名牌大学的经济学博士,对于一国经济来说,也许是最大的祸害。
独立学者李零对所谓中国知识精英有着露骨的评价“知识分子干不了大事,没有任何政治家或老百姓是按学理办事的,知识分子比谁都追求自由,但比谁都专制,因为知识分子在骨子里非常排他。”
曾有个书生总不得志,找禅师求解。禅师舀一瓢水问:“水什么形状?”书生摇头,禅师把水倒入杯子,又倒入花瓶,再倒入盛满沙土的盆,水溶沙不见了。书生开悟:“社会像规则的容器,人应像水一样,盛进什么容器就是什么形状。而且,人还可能在一个规则的容器中消逝。”禅师接着把手指伸向青石板的一个凹处,说这是水长期滴落的结果。书生大悟:“人虽被装入规则的容器,但可以像水滴,改变坚硬的青石板。”
当面对不得不的异化,你可改变自己,也可改造自己,但不要迷失自己。